似乎一直在走,从童年走到少年,从少年走到青年,如今已是人到中年。蓦然回首,往事如随风之柳,摇曳在故乡的河边,也摇曳在我的心头。而故乡,正如水中涟漪,一圈又一圈,一波又一波,我随着水波渐行渐远,但从来不曾忘记我从哪里来。故乡,是我生命的原点,无论我向哪里走,都在故乡温柔的河里随波逐流。
故乡叫北坝。背靠着巍峨的六也寨,右手挽着堵河,左手牵着苦桃河,故乡从历史的烟云中款款走来。有专家考证说,北坝曾是古庸国的都城,后来又是上庸郡治所,威名赫赫。绝无争议的是,顺着堵河这条“黄金水道”,船老大们把北坝的繁华带到了丹江口,带到了老河口,带到武汉三镇,北坝这个水码头,是名副其实的“山间巨镇”。
我出生在北坝,成长在老街。鹅卵石铺成的街道、十字街高大的城墙、杨泗庙旁的朝天狮子,还有黄州庙里古老的桂花树,都成为我不可或缺的记忆符号,如镌,如刻。那时而妩媚时而雄浑的堵河,则奔流在我的血脉中,在我的身体里无限循环。还有我的父老乡亲,我们走着同一条街道,我们有相同的腔调,我们存在于彼此的世界里,我们在岁月的轮回中都贴上“北坝街”的符号。
我在成长,故乡在衰老。堵河,这条堪称世界上最清澈的河流,不经意间成为北坝与世界相隔的鸿沟,相较于其他乡镇,北坝,甚至整个田家坝,都在时光隧道里跌跌撞撞地追赶……因为工作的关系,我多次回到老街,看到了家乡父老的温情,也看到了他们对世界的无奈。我也无奈,故乡给了我那么多,我却无以回报,甚至无法坦然面对父老乡亲们的热情。但我仍然一次又一次回到故乡,无论是高兴或者是忧伤。也只有在故乡,在北坝的街道上,在父老乡亲的笑容里,我才能走得从容,想得清澈,听得宁静。
潘口电站终于要建了,故土难离也得离,但老街人舍不得那棵桂花树,想把它搬到新集镇上去。这棵桂花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刀雨剑,几个人合抱粗,枝繁叶茂,如伞如盖,花开之时,清香满街。人们费尽心血,带着它来到新集镇。可惜的是,这棵古老的桂花树没能看到新集镇的靓丽,在许多人期待的目光中,在第二年的春天里,它默默地死去,把人们的一声声叹息丢在风里。
那棵树承载着北坝人太多的乡愁,已经成为清香悠远的传说。在传说的背景中,老街悄然沉入深黑的水底,无声无息,也许永难再见天日。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生离死别。站在新镇看老街,看街看不见,只有无尽的水,倒映着蓝天白云,悠悠的水,悠悠的云,悠悠的故乡,悠悠的情。
曾经写过一首诗,名字叫《故乡咏叹调》,写的就是那种心境:就是那一片水/波光一片片地飞/它在我的眼前/蓝得深邃//我的北坝老街/就在它深深的水下/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青年/我曾经温暖的家/就在老街上//我在老街上迎娶了新娘/至今还记得她那时候的模样/我在老街上有了儿子/当时欣喜若狂//我在老街上送走了五位亲人/我的奶奶我的父母还有两位兄长/如今他们的坟茔都在山上/守着水满水瘦/看着山绿山黄//望不穿那一片水/水上波光一片片地飞/家乡已变成故乡/我再也走不回//幸好新镇美如画/老街上的乡邻依旧豁达/一句寒喧足矣/我要去看那片水/看那蓝蓝的水上白云飞…… 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。老树死了,上庸镇还栽了很多很多的桂花树,花开之时,更胜往昔。新镇之美,让我们这些离开了故乡的人为之欢呼,为之鼓舞,为之欣慰,为之祝福。我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到新镇,在黄州庙前眺望老街之上的水面,与父老乡亲愉快地拉拉家常聊聊天。故乡是我生命的起点,更是我心灵的宿营地啊。
有一句话说,去不了的是远方,回不去的是故乡。我是幸运的,我可以经常回到新镇,与父老乡亲说说昨天的故事,聊聊今天的营生。故乡是魂,远方是梦,魂牵梦萦的是父老乡亲们的情呐。人生一生,草木一秋。人生的旅途上,我们渴望的,不过是一份温暖,一份真情。荣华富贵过眼云烟,岁月沧桑磨灭不了故乡的印迹,风霜雨雪消蚀不了乡亲的温暖。人在旅途,不管身在何方,走向何处,故乡和乡亲,总温暖在我的心头。(作者单位:县新闻办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