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今年已九十高寿了,但他却闲不住,朝朝暮暮,几十年都这样。童年时,我天天见父亲一大早就背上他那自编的竹背篓,边走边拾粪,直到消失在晨雾中。现在,父亲还这样,清早起床,一口水不喝,不是下地干活,就是装上几件村民需求的商品,背上背篓赶早去卖货,外号“陈货郎”。如今他的头发已花白了,背也驼了,步履慢了,每每看到这些,我心如针刺。
父亲年轻时会一手好编织活,乡亲们谁请他编背篓他都乐意。那时全队人用的背篓,大半都是出自父亲之手,编得既结实又好看,经济实用。他用自编的背篓背粪、背粮食,背出农村山货,背回生产生活用品。我儿时念小学,不愿走路,父亲早晚两次也用背篓接送。他那背篓,记载着他的辛苦和勤劳。
我参加工作那年,村里修通了毛坯路,我高兴地对父亲说,以后用不着背篓了。父亲没吱声,看着我新买的自行车,宽厚地笑了笑。他说,背篓还有用,农村干活用处还大着呢!不信,你到各家各户去看看。
父亲的话确实很有道理。我的自行车确实不如父亲的背篓,往山上运东西,自行车就甘拜下风了。往山上运化肥,都是父亲从公路边背上山的。这时,我才突然感到父亲考虑问题是那么深思熟虑,并富有哲理。哦,父辈毕竟是父辈!多少年来,村里的人总不忘父亲为大家编织的背篓。
也许,只有跨入年过半百的年轮,才能悟出人生的真谛。在短暂而又漫长的记忆里,我还从没认真而仔细地正视过父亲,甚至就连那张90岁大寿全家福也没仔细看过。印象中的父亲只是位极普通的乡下老人,膝下有8个儿女,儿孙满堂。本应在家享受天伦之乐,安享晚年,可他生来就是劳碌命。他这个被黄土埋了大半截的小老头,不仅在老家开了一家便民商店,还种了半亩地的菜园,坚持自给自足,不给儿女找麻烦。
童年的记忆里,母亲常年百病患身,一家人的生活都落在父亲肩上,母亲常对我们兄妹唠叨,父亲只念了三年书就被迫辍学,16岁就挑起家庭的担子,还长期在生产队担任会计。可我只觉得他是个勤劳节省而又脾气暴躁的父亲,因为他易发脾气,拨火棍、鞋底、葛藤等,经常落在我们的屁股上。父亲虽然没读过几年书,但对我们的学习都很重视。记得我读小学时,每天吃过晚饭,是父亲检查我们作业的时间,说是检查,他根本不看对与错,但对老师的批语和分数看得相当仔细,如果是100分,他就哼哼着点头把作业装入书包;如果是90分以下,轻则瞪眼、抡掌,重则罚跪,有时脑袋上得起个“大鸡蛋”。
父亲从不多花一分钱,更不讲究吃穿,春夏秋冬,他只有两套衣服轮换着穿。我没尝过吃糠咽菜的苦,短暂的人生途中也没有多少坎坷和曲折。只记得在那生活极不富裕的日子里,父亲在生产队靠挣工分,把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养大成人,还要供读诗书,确实不易。一次,父亲为邻居盖房,省下一个玉米面饼子,就趁中午休息时,匆匆送到学校,当我捧着那黄灿灿的、带着汗味儿的玉米面饼子时,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觉得一阵酸溜溜。
我早已在县城安家落户,本应该抽出时间好好尽尽孝道,但工作和家庭的原因让我无法如愿。父亲没有向我们提出任何要求,九十高龄的人了,生活还坚持自理,为的是不给儿女添负担。每每想到这些,我的心就隐隐作痛,内疚感使我备感不安!
有人说,母爱如水,如涓涓细流滋润心田。而我的感觉是,父爱重如山,高大而坚定,无私而伟大。
父亲不仅一生勤劳,还是一位心存大爱的老人。前几年,他为了老家的通村水泥路建设东奔西走,一年内多次带着父老乡亲的心声,步行到村委会和乡政府呼吁,争取修路计划。2014年,老家的通村水泥路计划终于批下来了,父亲闻讯高兴得几天没睡着觉。开工当日,村民们自发捐款,他也乐在其中。父亲平时省吃俭用,几年来从没舍得买过一件新衣服穿,但为了支持村上修路,乡亲们大多捐一百、二百元表表心意,他一次捐了1200元。第二年,村上几个村民联合义务架桥,他又积极参与,并将自已压箱底的600元钱捐了出来。
这就是我的父亲,虽然他的身体不再伟岸,他的容颜已经苍老,但在我们心中,他那平凡的爱,伟岸如青松,在我们心里深深扎根;温暖似骄阳,给我们人生的道路增添光彩。现如今,父亲同他的背篓一起老了、旧了,但他的背篓精神,却永远留在我的心中,激励我不忘初心、砥砺前行,我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农民父亲感到自豪!
(作者单位:竹山县城关财政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