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都说,现在天天都在过年,但我总觉得还是缺少童年时的年味儿。
乡下有句老话:“大人望种田,小娃子望过年。”我们小时候就是这种感觉。现在年龄越大,越是怀念童年时代的过年,那才是我心中的“年”。
小时候过年的往事,现在回忆起来历历在目。在乡下的老家,一到腊月就进入了浓浓年味的氛围之中。腊月初八那天,家家户户一大早就把那香喷喷的腊八粥熬好了,而且熬出了第一缕年味儿。
记得,从还没有上学开始,每到腊月中旬,父亲就清点出家里所有的钱、布票、粮票、油票和糖票等,让我跟着一起到供销社去办年货,虽然很累,但我非常乐意。当然我去也是有想法的,我关心的是水果糖、果子、鞭炮之类,大人们不一样,他们以统筹一家人的生活用品为主,什么布匹、煤油、食盐等主要的生活用品,如果有结余,适当办一些走亲戚拜年的点心。
一进入腊月,女人们便忙活开来。东家熬糖,西家打豆腐。孩子们这时像快乐的小鸟,在阳光下的屋场里穿来钻去,等着吃糖锅巴和豆腐脑。男人们忙完了一年的生计,陆陆续续从劳作的田里走上来,从挣钱的四面八方赶回来,这时候都惬意地坐在太阳下或围在火炉边抽烟喝茶,说些天南海北的新鲜事。
这样忙忙碌碌、惬惬意意,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。村里人都说:“腊月二十四好日子!”该回家的人都回来了,年也忙得八九不离十了,年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了。
这一天,也是过小年的日子。到了这一天,全家人齐上阵,打扬尘、做卫生,整修房屋四周,将里里外外、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、整整洁洁,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年。我的主要任务是擦洗桌椅板凳、坛坛罐罐。这个时候,你整得灰头土脸的,大人们绝不会骂他们,还会摸摸你的头,夸奖几句,让你做得更有劲。
大人们负责修一修房前屋后的排水沟,修一修门前的那一条条的小路,让来拜年的人不会说路不好走。
我那些出门打工的表兄弟姐们,这时候无论风雪再大,旅途再艰辛,是一定会赶到家里的。互相亲切地打着招呼,串串门,讲些外面的事。在外闯荡了一年,辛劳了一年,这时候回家了,他们的脸上,温暖的颜色正一点点地抚平一年风霜侵蚀的痕迹,唯有村里的家,唯有老家的年才让他们魂牵梦萦,这种亲情割也割不断。
到了大年三十那天,就是一年忙到最后收手的一天了。一家人团团圆圆围桌饮酒吃年夜饭,老人们被请到上席坐定,年轻的和小孩随意坐,和颜悦色的接受晚辈们的敬酒,说些吉祥的话。当家的大人们会从口袋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,从老人到孩子,人人有份。我们这些小娃子们匆匆扒几口饭,放下碗就往外跑,大人们自然要善意地批评几句,其实我们早就一溜烟跑出去,与隔壁的伙伴们比比谁的压岁钱多,然后就打着蜡烛灯笼赛花灯,放鞭炮,助热闹。
大年三十夜,每一家房子里的灯都要点亮,爆竹声此起彼伏,礼花在漆黑的夜空里绽放,屋檐下的红灯笼照着刚贴上去的春联红红火火,也照亮了我们乡下人温暖的心。
这一夜,无论老人和孩子,无论男人女人,还有门前那几只忠实的看家小狗都在守候,守候即将到来的新年,守候他们心中对于来年的美好企盼和心灵深处无限的幸福。
大年初一,大人小孩都穿上了新衣,就到本家老人那里拜年恭贺。拜年回报最现实的是开门见喜的“压岁钱”。老人们给压岁钱虽然不多,但口袋还没有“热”上半天,我们几个孩子的压岁钱就被母亲“代管”起来了,便成了她的“私房钱”。
春节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。正月十五闹元宵,也是春节最后的狂欢日。到了这一天,有的村子演采莲旱船;有的村子搭戏台,演大戏;有的村子放电影,耍皮影;还有的民间艺人走村串户耍狮子舞、玩龙灯、耍杂技等等。乡村文化多姿多彩,热闹非凡。到了正月十六,我们兴高采烈背着书包上学了,这过年,就算过完了。大人们各忙各的农活,新一年的春耕生产,又开始了。
伴随着一个个“新年”走来,我一天天长大,也一步步离老家农村越来越远,也离这乡村的“年”越来越远。每年春节,大年初四那天,我都要回一趟老家,到爷爷坟前放一挂鞭炮,重温童年过年的美好记忆,却终还是满怀萧索地离开了故乡。每次在回家的路上,我都会不禁自问:难道童年的那些“新年”只能成为另一种同音不同义的读法,会永远成为我心中的“年”吗?
(作者系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