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道河

　　深河乡有一个两道村，两道村小集镇的河对面，有一个狭长的探花梁子，据说那里曾经出过一名探花;而过了探花梁子，又有一道河，这一南一北两道河流紧紧包夹着探花梁子。这两道河流其实只是一条河，当地人称两道河，它围着探花梁子写了一个大大的“几”字，似乎是存心挑衅探花郎的威名。
　　像一个叛逆的小子!两道河，就是这么桀骜不驯 !堵河支流的流向大都是由西向东，而两道河特立独行，到了竹山境内仍然由东向西，颇有一些颠覆时空的劲头儿。难怪苏东坡也这样感慨：“谁道人生无再少?门前流水尚能西!”
　　两道河的大名叫霍河，《竹山县志》记载：“霍河，源自房县羊肠河(一名羊叉河)。由门古寺历秦口至两道河入竹山境，下至幺姑峡及中沟，注县治前入堵水。”霍河因城东霍山而得名，是堵河的八大支流之一，它从房县秦口村流过，自然带有秦口的历史底蕴。
　　房县门古寺镇秦口村原为秦口乡，清朝时是竹山县的秦口塘，设有塘兵二十名驻守两道河。在春秋战国时代，秦口是军事重地，《竹山县志》有“秦城”的记载：“在县南，相传昔人浚塘掘地得石云：秦白起兵伐楚屯兵于此(省志)。”现在秦城不知所在，极有可能位于秦口。顾名思义，秦口乃秦军之出口。从上庸镇出秦口，前进即可攻击荆楚之地，这是一条重要而且极具军事价值的战略通道。公元前281年，秦国名将白起伐楚得胜，楚国割上庸、汉水以北土地讲和;公元前280年，秦国再次伐楚，白起先以汉北、上庸之军夺得五座城池，而后自断后援，分三路快速突进包围楚国的都城郢都，并最终攻占郢都，楚国由此一蹶不振。
　　从秦口沿大路固然可以直达上庸镇，但沿两道河又可抵达竹山县城。两道河经过探花郎的耳提面命，转而向北，一路摇摆着奔向堵河，陪着它逶迤而行的，是两岸数不清的鬼柳。
　　鬼柳，又称麻柳、榉柳、大叶柳、大叶头杨树，学名叫枫杨。它像柳树一样，喜欢长在河边，却没有柳树柔长的枝条和婆娑的姿态;它像杨树一样，长得高高大大的，却没有杨树挺拔的树干和俊朗的身形。枫杨，枫杨，它就像一棵疯长的杨树，从树干上无序地抽条，恣意地生长，从不同的方向拥抱阳光，每一根枝条都伸展，每一片树叶都闪亮，蓬蓬勃勃，郁郁葱葱。
　　两道河百川河段长达数公里，过去这一带人烟稠密，有上百户人家，人们称这里为“百家”，后来取了个文雅的名字，就叫百川。深河乡要建设的百川森林公园由此得名，公园的中心地带也在于此。但现在“百家”只剩了寥寥数家，挨着河边有孤零零一户李姓人家，门前有五六棵巨大的鬼柳，怕有上百年的树龄了。它们都有两人甚至几人合抱那么粗，有的相距数米，有的两棵相连，它们把枝条伸到公路上方，甚至远远地伸到河道上空，共同撑起方圆两亩来地的浓荫。但鬼柳的基干大多开裂，褐色的树皮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皱纹，它们粗壮的树根很多都裸露在地面上，或者伸进河床中。这一方面是经常被河流冲刷的缘故，另一方面或许是它们要努力地从水中汲取养分，保障繁茂枝叶的需要。这很容易联想起那些沟壑密布的老农。老农们含辛茹苦，劳作一生，只为了子孙后代的生活幸福，等他们像鬼柳的树根一样步履蹒跚的时候，就把所有的艰辛变成了一条条的皱纹。
　　当然，两道河里这样的鬼柳并不罕见。高高矮矮粗粗细细的鬼柳，与河水和沙滩相依相伴，更有两岸青峰耸峙，山岚随风，恍若隔世。这里就像一株荒林幽兰，摇曳着野性和自然的风姿。
　　两道河虽然是一条小河，却也有怒发冲冠的时候，也有磨石成沙的力量。在它的岸边，有不少银色的沙滩，在它的中央，不时有微微隆起的沙洲。沙滩是细碎的沙子，沙洲是各种各样的石头。河水自由散漫地流淌，忽左忽右，往往隔一段距离就在鬼柳下汇成一潭，也正好汇入徐志摩的诗句之中：“那绿荫下的一潭，不是清泉，是天上虹，揉碎在浮藻间，沉淀着彩虹似的梦。”
　　可以选一个晴朗的夏日，戴一顶草帽，穿一双凉鞋，从两道河趟水而下，流水潺潺随人走，鬼柳飒飒送风来。累了，就在鬼柳的浓荫下小憩片刻;饿了，用河水洗几个水果充饥;热了，索性扑进潭水里划几下……我们最终会看到，在鬼柳的一路护送之下，两道河这个叛逆的小子终于改名换姓，在霍河口汇入堵河，并随着堵河东流入汉江。(袁 斌　陈兴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