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卖声里看变化

小城住了三十多年，见证了小城的发展与嬗变。小城所取得的每一项成就，除了得益于党的好政策、政府的好领导，与各行各业的艰辛付出也分不开。譬如那些走街串巷的担贩走卒，他们虽然都植根于社会最底层，但同样都功不可没。
　　小城的叫卖声，每天从早到晚，似乎从来都没停过。清晨，鱼肚白的天空还镶嵌着稀疏的星星，缕缕晨风吹拂着行道树的绿叶，城郊的农民就早早来到农贸市场，争先恐后地抢占位置，摊开各种农副产品来卖。你看，芫荽、芹菜、白菜、萝卜、豌豆、蚕豆、土豆、红薯、包菜、西红柿、茄子、黄瓜、南瓜……随着季节的更替而变化，赤橙黄绿青蓝紫，真是色泽缤纷，琳琅满目。这些进城卖东西的农民，除了自产自销外，还有些是到缺乏运输能力的邻居或亲戚家以低价收购来的。他们凭借着对城里街道的熟悉和对市场行情的吃透，赚些钱图个日常开销和零用，日积月累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。
　　我家小区楼下四通八达，人来人往，这自然成了担贩走卒铁打的银盘。每天天不亮，不管你干什么工作，也不管你过不过星期天，总会听到他们那声调不一、风格各异的叫卖声。有的字正腔圆，有的抑扬顿挫，有的震耳发聩，有的余音绕梁，不把你吵醒决不罢休......
　　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，在那些不同时期的叫卖声中，我们能够真切地感到小城正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。记得八十年代初我刚进城那会儿，由于社会生产力低下，经济发展滞后，居民的生活还很贫困，叫卖的内容也多是跟日常生活必需品息息相关。听到最多的是“修理雨伞---钢筋锅换底---”、“收破布---收烂棉絮”“卖汽水---卖糖葫芦---”……后来，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江南北，人民生活水平得到大幅度提升，叫卖的内容也相应发生了变化。如：“收长头发---收短头发---”、“卖冰棍---卖雪糕”“卖包子---卖豆浆---卖豆腐脑”、“包沙发---修理液化气灶”......再后来，人民普遍过上了好日子，这时我们听到的叫卖声是：“收旧电脑---收旧彩电---收旧冰箱---”、“旧手机换菜刀，换剪子”、“卖西瓜---卖烤红薯”……
　　叫卖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。过去，叫卖的人们都是扯起嗓子在大街小巷里吆喝，他们一边赶路，一边卖。叫卖的声音一般都很洪亮，因为那样才能吸引或引起人们的注意。而今叫卖的人们通常都不亲自叫卖，而是事先用录音机录好，然后用喇叭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，这既方便又省力，还提高了叫卖声的分贝。只不过听上去，总感到像缺少了一点什么。
　　此外，叫卖人所采用的交通方式也发生了明显变化。以前卖东西或收废品的商贩，都是挑着担子，徒步行走，边走边卖（收）。要是有人应答，他们就放下担子，与顾客讨价还价。生意成交后，他们又挑起胆子继续赶路，接着叫卖（收）。而今，商贩们卖（收）东西，要么推着三轮车，要么骑着摩托车，要么开着小四轮。东西卖（收）完了，屁股后面一冒青烟，人就消失在了远处。
　　干叫卖这一行，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。必须放得下身价，耐得住性子，受得了冷落，还要讲诚信、会算账，能讨价还价。像我这等凡夫俗子就未必干得了！他们起早贪黑，风雨无阻；他们分毫必争，养家糊口。跟那些“走过路过，机会不要错过”的商业门店相比，他们更辛苦、更艰难。也许一家人住在郊区，或窝在低矮潮湿的出租屋里，晚上筹备白天叫卖，或白天打理夜间出售。我认识一位叫卖者，他深有体会地说：“我哪三层楼房就是凭我这张嘴叫出来的！”
　　叫卖的种类繁多，有产品的推销，也有服务的提供。小城里就有一种：“磨剪子勒---戗菜刀”的叫卖声。经常都能见到一位扛着板凳的老人，不定期地出现在街头巷尾，把服务送到千家万户。岁月的皱纹，刻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，深陷的双眼像黑珍珠般的闪闪发亮。筋脉突兀的手用力地戗磨着菜刀或剪子，不时，还用手指去试探磨快的锋刃，污垢的围裙散发着磨石浆和铁锈味。在完活的空隙里，便赶忙掏出烟斗来，拼命地抽上几口。
　　小城的叫卖，还有一位卖豆腐脑的大嫂，看上去有五十多岁，精明强干。她推着小三轮，在大街小巷里吆喝：“卖豆腐脑啦---卖豆腐脑---”到了谁家门前，有小孩子捧着个大海碗出来，小三轮就停下。她给你舀上大半碗豆腐脑，再浇点饴糖或卤汁，小孩子就端着大海碗屁颠屁颠地回去了。
　　记得我曾经读过一篇文章，说的是叫卖声里都含着一种哭声，在那一声一声的叫卖里，是饥寒冻绥的凄苦，是风吹雨洒的无奈，是心力绞碎的疲惫，是推销不掉的失望，可能还有哀怜自己命运的绝望。然而，这绝非是我听到的叫卖声。在我看来，小城里的叫卖声，透着叫卖者对自己的自信，对顾客的热情，对职业的歌颂，对生活的满足，对明天的希望。在他们的潜意识里，那种风里来雨里去起早贪黑四处奔波的营生，不是苦的，而是他们赖以展示和表现自己的舞台，那些被他们吸引过来的目光、笑脸和挑选物品的手，就是他们在生活中赢得的掌声。因此，买的人和卖的人，都是快乐的。
　　当我的思绪还紧绷着奔驰于时光隧道时，那个“卖渣辣子---卖土豆干---卖豆腐乳---卖酸豇豆---”的声音又传来了……于是我想，倘若正宗的圣水茶叶、柳林腊肉、黄栗大米，刘家河莲藕，还有官渡五香豆腐干等之类的叫卖声，在小城里越叫越响，那么，竹山的经济社会发展将会更加突飞猛进！
　　（作者系竹山县作协主席）